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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虛構人設

*大叔x少女 


幾回翻雲覆雨過後,男人到陽台點了根菸,起身前,他看了眼床上因過度折騰而瞬間熟睡的女孩,眼底是藏不住的溫情。

究竟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?男人出神地想著。

 

一年前的演出,是我迄今二十五年的戲劇生涯中,最難忘的一次。

不過,不是好的方面。

那一天,冷冬中久違地出現暖陽,但我,卻心如死灰。

久違地以演員的身份參與演出,然而,在演出開始前,卻被臨時換角,消失在整齣戲之外。

也許之於這齣戲,我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;不過,為了演出需要,我甚至重拾了令我難過的古箏,只因為音樂總監的一句,「我一直想在演出中加入古箏。」

 

演出開始前,我像平常一樣到外面抽根菸。

但這一次,不是為了讓自己放鬆,而是試圖使自己看起來不要如此頹靡。

我嘗試找些理由說服自己這沒什麼,但很顯然地,這些蹩腳的藉口似乎沒讓我感覺好過些;想著想著,我甚至忘了演出開始的時間,直到演出進行到一半才匆匆回到場內。

 

整場演出就在我的心不在焉下來到了尾聲,觀眾的掌聲令我感到刺耳,因為我知道,這些鼓勵並不屬於我。

演出結束後,觀眾們圍著主要演員們交流和拍照,我默默地退到遠處,那時的我,只想趕快逃離這個傷心之地。

就在這時,有個女孩走向我,我以為她和其他人一樣,是要詢問廁所的位置,正當我打算舉起手為她指路時,

「請問我可以和你拍照嗎?」

我以為我聽錯了,於是我稍微蹲了下來,示意女孩再說一次。

「請問我可以和你拍照嗎?」女孩再一次重複了剛才的那句話。

此時,我驚喜,卻又無措。

作為一個幕後工作者,這是我第一次被提出這樣的請求,因為,被詢問拍照這種機會,永遠是屬於演員的。

然而此時,我只想將這齣戲徹底地從我的記憶中抹去,於是,我拒絕了女孩的請求。

女孩先是一愣,而後便像洩了氣的皮球,無意識地向我點了點頭,接著返回座位、背起包包,走出了表演空間。

看著女孩落寞的背影,我後悔了,或許她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口的。

下次我就答應她吧,以一個更好的狀態,當然前提是,如果還有下次。

 

那一天,女孩闖進了我的生活。

 

三個月後,我迎來了另一場演出。

重回導演的角色,雖然在舞台上不起眼,但熟悉的位子總令人心安。

演出結束後,鬼使神差地,我走到了前台。

不知道是出於好奇,抑或是基於愧疚,我在心中反覆練習著如何回應那天的女孩想要合照的請求。

當我抬眼想要尋找女孩的身影,一抹麗影映入眼簾。

不同於女孩上次略為成熟的穿著打扮,這次她穿了件粉色的短版上衣,搭配白色短裙,帶著她這個年紀獨有的氣質。

我在腦海中最後順了一次如何與女孩應答,並等待著女孩開口。

「不知道你是否記得我,就是幾個月前的演出後,曾經問你能不能一起拍照的那個人。

我後來想想,也許是我太唐突了,沒頭沒尾的就提出了這樣的要求。

所以我今天,只想把這個交給你,之後有你參與的演出我仍然會到場支持的。」

說完,女孩便將一張卡片塞進我手中,見我沒有回應,她焦急地補了一句,

「希望這次你別再拒絕我了⋯⋯就這樣,今天辛苦了!」

接著,女孩便飛也似地逃跑了,或許是害怕我把卡片退還給她吧。

望著女孩離開的方向,我愣了愣,不在預期內的舉動令我亂了陣腳。

良久,我才緩過了神,看到手中的卡片,確定一切都是真實的,嘴角不自覺地,揚起了微笑。

 

隔天,我拆開了卡片。

原來,女孩六年前就開始關注我的劇;

原來,女孩看過我以演員的身份站在台上;

原來,女孩曾經在臉書上對我發出交友邀請;

原來,女孩曾因為沒有鼓起勇氣找我拍照而懊惱了一個星期;

原來,女孩已經默默地支持了我,這麼久、這麼久。

 

作為一個不勤於主動維持一段人際關係的人,老實說,我已經好久沒有登入我的臉書帳號了。

不只為了更了解女孩,更想要回應女孩的這份心意,我久違地開啟了自己的帳號。

在滿坑滿谷的通知中,我找到了女孩的交友邀請,猶豫片刻,默默地按下確認。

滑著女孩的頁面,我發現她是個熱愛戲劇的孩子,一篇一篇的劇評,紀錄了她的觀劇旅程,更展現了她對戲劇的敏銳與熱情。

女孩不只欣賞和我有關的戲劇表演,但我有參與的演出,一定不缺席。

那晚,我失眠了,女孩的事盤據在我的心頭。

 

起床後,我點開了與女孩的聊天室,思索良久,送出了一則訊息。

 

妳好,

月底我有齣執導的戲要上演,

24號下午2點在新北藝文中心,

妳願意來看嗎?

 

見女孩遲遲沒有回應,我又補了一句,

「票錢算我的,我可以直接幫你寄票。」

約莫三小時後,女孩有了回音。

「我當然願意去!不過票錢還是我自己出吧,買票支持喜歡的劇場工作者是我的榮幸!」

「沒關係的,雖然做劇場不賺錢,但我還不至於到一張票的錢也出不起的。」

或許是在盤算該如何說服我,女孩的狀態一直在打字中和已讀間轉換。

過了一陣子,女孩終於發來了訊息。

「可是這樣我過意不去⋯⋯。」

「不然,我用團員價幫你買,你就取票的時候付300元給櫃檯如何?」

「好!」

看到女孩的回覆,我鬆了口氣,並計畫著幫她留張最貴的票。

 

演出前,我向前台索要了我寄的票,在信封中塞了張紙條。

懷著忐忑的心情,表演落下帷幕。

場復後,我匆匆向其他人告別,並前往附近的麥當勞。

「不好意思,等很久了嗎?」原本專注在手機上的女孩,抬起頭,與我眼神交會。

「不會,我也剛坐下而已。」女孩露出一抹好看的微笑,如同花兒在她面上綻放。

結束了客套的問候,我躊躇著該如何正常地與女孩攀談。

「今天的演出很精彩,謝謝你邀請我來,還讓你破費,留了那麽好的位子給我。」女孩開了口,眼底流露出少女的嬌羞。

果然還是被識破了,「小事,只是我的一點心意罷了,謝謝妳一直默默地支持我。」

而後,我們聊起了今天的演出、提及了過去的表演,更討論了未來的規劃。

「介意未來的日子裡,多一個人和妳一起觀劇嗎?」

 

說實話,向女孩告白並不在我的計劃之內。

會約女孩見面,僅是出於當初拒絕了她的補償心理,以及對於忠實支持者的感謝。

但,在深入交流的過程中,我感受到女孩對於戲劇、對於舞台劇的真心,還有,她對表演工作者的認同。

或許是到了談論婚嫁的年紀,想找個能相互理解的人定下來,

雖然年齡相差超過二十歲,不過因為有著共同的語言,我想,我們也許能試試。

 

「在想什麼?」女孩從後方環抱著男人。

「沒什麼,出來抽根菸。怎麼起來了?」男人轉過身,撫上女孩的頭問道。

「醒來之後發現身旁沒人,就出來找你了。」女孩鬱悶,用眼神傳達她的委屈。

「走吧,我們回去睡覺。」男人摟著女孩的肩,一起回了臥室。

妳究竟為什麼答應和我在一起呢?

男人不敢問,更不願意探究答案,因為他怕事實讓他失望。

 

 

男人來到女孩的學校接她,今天是他們約好要去男人所在劇團的日子。

由於路況不錯,男人比說好的時間早到不少,他索性將車停了,走到女孩所在的大樓找她。

女孩穿著牛仔褲配上素色T恤,過肩的長髮高高紮起,標準的學生打扮。

男人看著女孩出了神,認真開會的樣子深深勾走他的魂。

他的女孩總是那樣的,從容自信,彷彿面對什麼都能侃侃而談——和他是如此的不同,但這正是女孩吸引他的地方——男人微笑道。

興許是女孩的成熟,時常讓男人忘記了女孩還是個學生的事實,看到女孩與同齡人的相處,歲數上的差距瞬間將男人拉回了現實。

男人懷疑著自己的選擇,這麼做對女孩究竟是不是好的?

客觀的現實註定了他們之間的坎坷,在這樣的關係中,女方總是被抨擊的一個。男人沉默,垂著眼眸,他不願意去想像那樣的畫面。

須臾,男人抬了眼,女孩也在這時望向窗外,視線交會的剎那,男人感受到流轉在他們之間的情愫。女孩朝著男人笑了笑,男人愣了神,暫時收起無謂的思緒,回以女孩同樣燦爛的笑容。

 

「大嫂,你覺得剛才的呈現效果如何?」

女孩遲疑了一下,沒有意識到這聲大嫂叫的是她。

「問⋯⋯我嗎?」女孩弱弱地詢問,雙頰染上不自然的緋紅。

「我們管琛哥叫大哥,大哥的女人當然就是大嫂啦!」看著女孩的反應,團員們起鬨著。

男人將女孩的反應看在眼裡,她似乎不排斥這樣的稱呼——但,卻也稱不上是主動接受的,男人心想。

「好了,她都被你們這聲大嫂叫老了,也不想想你們比人家大多少。」男人出聲,制止了團員們對女孩的捉弄。

「大哥,那我們該怎麼稱呼呢?」團員菲菲問道。

「不如,就叫夕妹妹吧。」

「行,大哥說的是!」

其實,明明讓大夥兒直接稱呼「小夕」就行,但,男人私心希望這樣的叫法只屬於自己。

 

「我記得聽大哥說過,夕妹妹以前也做過導演對吧?」休息時間,團員主動來和女孩攀談。

「和你們這些專業的表演工作者相比,我們的演出大概就只是扮家家酒而已吧。」女孩笑了笑,似乎不願再多談。

男人注意到女孩的情緒變化,試圖轉移了話題。

 

女孩確實做過導演,在戲劇社的成果發表中。

那年的演出,由女孩編導,但,女孩對自己的劇本並不滿意。

看著劇本,女孩總覺得缺少了什麼,無奈架構是完整的,她就算想加入新的元素,也不知該從何下手。

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,劇本也在一次次的擱置修改後,被迫原形上陣。

而在呈現方面,女孩似乎也稱不上滿意。

或許是原先的角色塑造不夠鮮明,女孩也無法確切地給出演員們在人物設定上的建議,僅能任由演員們各自揣摩,再依照整體的感覺進行調整。

用女孩的原話,這是一場60分的演出。

必要的,他們什麼都不缺;但,除此之外,他們什麼都沒有。

 

戲劇社的生涯,就在這樣不甘的情緒下落幕。

女孩熱愛舞台劇,但她對於做出如此不堪的表演而羞愧。

女孩開始大量的觀賞舞台劇,期望從中吸取養份,也就是在這時,她遇見了男人所指導的戲。

 

當排練結束,已超過晚上八點。

男人帶著女孩到附近覓食,眼前僅剩下火鍋店和陽春麵店。

這天氣溫低,且男人了解女孩對火鍋的偏好,他摸了摸口袋裡的現金,咬牙開口道,「妳想吃火鍋還是麵呢?」

女孩頓了頓,「吃麵吧,最近動得少,體重又上升了些。」她搔首,似乎對於體重的現況感到無奈。

男人知道女孩看出他的為難,「沒事,妳這樣剛剛好,再重一些也沒問題的。」

 

他們吃著各自的麵,男人因為剛才的插曲顯得心事重重。

「餐點不合胃口嗎?」見男人眉頭深鎖,女孩不禁問道。

「不會,麵很好吃,我只是還在想著剛才的排練。」男人有些抱歉地看著女孩,以工作搪塞了女孩的擔憂。

不會再重蹈覆徹的,男人在心底說服自己,雖然效果並不顯著。

 

 

因為忙於即將上演的舞台劇,男人幾乎每天都在劇團。

忙裡偷閒,男人悄悄地來到了女孩的學校。此時,女孩正在和同學們討論下個禮拜要進行的報告。

許久不見,他的女孩還是一樣的美好,男人微笑道。

「夕,你的手錶好美啊!平時怎麼不見妳帶過這隻OMEGA腕錶?」

「謝謝妳。這是我父母送給我的成年禮物,但它太貴重了,我不太敢帶它出門,而且⋯⋯我怕我男朋友會介意。」

聽著女孩間的對話,男人覺得無地自容,女孩的話像把利刃,直直地插進了他的胸口。

 

男人感覺到自己的窩囊。

作為一個表演工作者,他確實不算富裕,然而,他不希望女孩因為他而有所顧忌。

他喜歡的,是女孩最原本的樣子,不論富貴貧窮,那都是他的女孩。

他希望女孩能夠快樂,不需要瞻前顧後、做最真實的自己。倘若自己成為其中的阻礙,他寧可離去。

 

回家的路上,男人思考了很多,關於自己、關於女孩,還有,關於他們。

他清楚自己與女孩的懸殊,不論是年紀、職業,抑或是生長環境。

他愛女孩的所有,即使自卑的種子如同基因般揮之不去;他相信女孩能接受他的一切,但他害怕自己回應不了女孩的真切。

角落的古箏,就這樣靜靜地躺著,宛若提醒著男人,他不配。

沉重的自卑感襲來,轉瞬間,他彷彿回到了小時候,母親的失望與責罵浮上心頭,那些尖銳刻薄的言詞令他喘不過氣。

此刻,他想到了女孩,想打電話給她,但他不知道,他應該求救,抑或是,放手。

 

良久,男人撥通了女孩的電話。

「喂?怎麼啦?」女孩柔聲問道。

聽到女孩的聲音,男人的情緒潰堤了,他恨自己的懦弱,連放棄的勇氣都沒有。

未聞男人的回應,話筒邊只傳來了小聲的啜泣聲,女孩急了,此時此刻,她只想趕快出現在男人的身旁。

「琛,你在哪兒?我現在去找你好嗎?」女孩焦急,一邊拿著手機,一邊拎起了包包準備出門。

「小夕,妳別過來⋯⋯。」不想讓妳看到如此狼狽的我,男人沒有說出後半句。

「在原地等著,我現在就過去。」女孩無視了男人的抗拒,思考片刻,朝著男人的住處出發。

 

約莫一小時後,女孩出現在了男人家中。

女孩看著男人的樣子,她心疼壞了,此時的他像極了那場表演後的狀態。

上次那場失意,女孩沒能陪在男人左右,她怨自己的無能為力;這一次,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,但她不會再毫無作為了。

她俯身抱住了男人,男人在她懷裡哭著,像嬰兒貪戀著母親的懷抱;女孩就這樣伴著,不離開也不打擾。

 

「在我的上一段感情中,我的愛人曾經嫌棄過我窮。」女孩靜靜地聽著,沒有打斷男人的故事。

「他說他的朋友們去約會,就算沒有出入高檔餐廳,至少也是在餐館用餐。沒有人在吃路邊攤的,太寒酸。」男人苦笑,言語間透露著酸澀。

「他抱怨我給不起他想要的,不論是物質上,或是精神上。於是,我們分開了。

他找到了一個可以滿足他的男人,但他帶給我的影響,卻揮之不去。」

「琛,我一點也不在乎你究竟有沒有錢。」女孩看著男人的眼睛,堅定地說道。

「我當然知道,我也清楚很多時候,妳的決定是在顧慮我的感受。但我希望在我面前,妳能做妳自己。」男人頓了頓,

「然而,是我親手摧毀了這樣的可能性,我覺得我不應該繼續留在妳身邊。」男人艱難地,說出了他思索許久後的決定。

女孩沉默,想起了下午與朋友的對話,她確實做出了許多與往日不同的決定,這點無從反駁;然而,做出改變,又何嘗是件壞事?

見女孩遲遲未開口,男人垂了眼,這樣的結果似乎在預料之中,但,眼底依舊閃過一抹失望。

許久,女孩開了口,「如果我活成了原本的自己,不過身旁不再有你,那我寧可不要。」女孩頓了頓,接著道,「更何況,有哪兩個人的相處,是不需要經過改變與彼此包容的呢?」

女孩誠懇地看著男人,真切而熱烈,「我只想成為適合我們兩個人的樣子。」

男人愣神,他沒想到女孩會以這樣的回覆包裹他的自卑。

「小夕,為什麼是我呢?為什麼答應和我在一起?」趁著這個機會,男人拋出了一直在逃避的疑惑——他該屏棄自卑,抑或是與之共存?

「不是答應,而是我選擇了你。」女孩糾正男人,「就算那天你沒向我告白,在未來的時間裡,我也會用我的方式,慢慢地,和你傾訴我對你的愛。」

女孩深情地望向男人,繼續說道,「我崇拜你,因為我做過你的位置,我知道你是多麽的不容易;因為了解而心疼,讓我想要伴你左右,我愛你,千真萬確。」

「你知道我在戲劇社那場糟糕的演出,我曾經懊惱到想放棄戲劇,在如此低潮的時刻,是你執導的戲劇拉了我一把。

劇團成員間的好感情、演員對於導演的全心信任,還有導演對於表演的認真與堅持,只有劇團上下一心,才能產出令觀眾動容的演出。

感謝你讓我憶起劇場的美好,同時,你對於戲劇的那份堅忍與純粹,令我著迷,所以,我想守護的導演,只會、也只能是你。」女孩定了神,眼底充滿著堅定。

聽著女孩的獨白,男人驚喜,心中被滿滿的暖意所包圍。

他明白女孩支持他的事業,卻未曾想過,他所付出的一切,女孩一直都知道。

或許是時候,放下那些無謂的自卑了。

 

「我的母親,曾經是名職業的國樂演奏家,從小,她就以把我培育成優秀的演奏家為志業。」男人深吸了一口氣,在心中為自己打氣。

「我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便和母親離了婚,我跟著母親生活,因此,讓母親感到開心,是我當時最重要的事情。」

女孩握著男人的手,無聲地鼓勵著他。

「我努力地練習著古箏,放棄了童年與娛樂,然而,母親仍然對我的成果不甚滿意,即使我斬獲了許多比賽的獎項,母親依舊不滿足。

練習時,母親只要沉默,我就會想起過往那些尖銳的謾罵,以及她失望的面龐。」

「漸漸地,我開始分不清,究竟是母親的偏執,還是我真的如此無用,自卑心主宰了我。我更加努力地練習,希望獲得母親的認同,然而我得到的,只是一次次的嘲諷與絕望。」

「終於,我被自卑心擊垮了。20歲那年,我逃離了那個家、逃離了母親。」男人閉上眼睛,試圖甩掉那些浮現的畫面;女孩抱著男人,想給他心中那個無助的小男孩一點安慰。

「為了餬口,我到處去應徵群眾演員。因此,我接觸到了戲劇,並被它的震撼所吸引,最終走上了這條天堂路。

那時,我認為我終於拿回了自由,能夠支配自己的人生。」

男人苦笑,憐憫當初那個天真的小男孩。

「30歲那年,我接到了親戚的電話,他們告訴我,母親走了。

再次回到那個家、見到母親的面容,逝去的種種湧上心頭,我感到陣陣噁心。

身心的不適,讓我意識到,原來,我始終沒能走出母親的控制,她所帶給我的陰影,直至今日,仍深深烙印在我的生命中。」

「後來,我帶走了母親的古箏與汽車。古箏是我與母親間,唯一的連結;汽車,則是母親曾經載著我南北征戰的那一輛。

或許這些物件,都有著令我難過的故事,然而,如果它們都不在了,我也許連思念母親的契機都沒有了。

留下它們,可能也是期待著,終有那麼一天,我能平靜地看待我與母親間的關係,真正意義上的,活出自己的樣子。」

「之於母親,我本就沒有恨,但,即使人已去,我也無法輕易釋懷她帶給我的那些痛苦。直至今日,那份自我懷疑仍如影隨形,只要稍有不順,它們便悄然滲入,等著將我吞噬。」

男人的語氣中,充滿了自嘲與無奈,但,這就是最真實的他,從今以後,他不會再逃避了。

「小夕,是妳給了我勇氣去正視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、拋棄無意義的自卑心,讓自己從過去中解脫。」這是男人這個晚上,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微笑,「謝謝妳,願意選擇這樣遍體鱗傷的我。」

 

 

一年後,水源劇場。

「夕妹妹,很緊張嗎?」菲菲看著東竄西跑,卻不知道在忙什麼的女孩問道。

「我⋯⋯還好!就是有點,坐不住。」女孩回神,不好意思地撓著頭。

「小夕,妳就坐下吧,開演之後才是真正的戰場。趁現在好好休息,你的團員們都是值得信賴的夥伴,不勞您費心的,導演大人。」男人走到女孩身旁,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。

聽到男人的話,女孩的臉刷地一下紅了,這聲導演的後勁可真強,女孩想道。

「你那邊還好嗎?」看著男人,她忽然想到,樂器經過長途搬運不知道有沒有影響。

「沒事,剛剛稍微調了一下音,沒什麼大問題。」男人微笑,女孩焦急慌張的模樣,讓他想起了自己的作品第一次登台的樣子,當時他似乎也是這樣的焦慮。

「那就好,等會兒要辛苦您了,我親愛的音樂總監。」

 

女孩曾經的戲劇社夥伴們都來了,不僅為了支持朋友,更是因為,他們也想看看,當年那齣平庸的戲,究竟能以怎麼樣的方式脫胎換骨。

這一年,女孩與男人重新編排了原有的劇本,找演員、重製服裝道具,賦予這齣劇新的意義和生命。

演出起於古箏的鏗鏘雄壯,在演奏者指尖流瀉出的瀟灑從容中,落下帷幕。滿堂的喝采,宣示了表演的成功。

謝幕之後,男人給了女孩最結實的擁抱,「從今天起,一切都是新的開始。」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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